當衛升問起他最近做夢有沒有奇怪的地方，或者產生幻視的情況，唐權否認了。

唐權的感覺就是暗戀著一個人不好意思被朋友知道，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屬於將病癥瞞著醫生。

對於唐權來說，感覺不到衛升是他的醫生，更像是好友突然來家裏住幾天。

自然衛升來了以後，他們偶爾會聊起大學時候的事，衛升從未提起過他夢裏的女孩，但是他夢裏與她相遇的地方就是大學。

晚飯之後，唐權與衛升閑聊，唐權試探地說：“小衛，你記不記得我們學校裏有一個圖書館。”

“哪個啊？”衛升握著電視遙控器，心不在焉地說：“咱們學校有三個圖書館呢，其實另兩個算是自習室，裏面的書都是畢業生們不帶走留下的，就在自習室裏放了書架擺這些書，後來叫大圖書館，小圖書館，和北圖書館。”

“不知道，我記得自己大學的時候，總是會去一個圖書館。”

聽到唐權這樣說，衛升看向他說：“是啊，你總去北圖書館，你還記得為什麽嗎？”

為了她，因為她喜歡在那裏學習，所以他為了見她，總是會去那個圖書館。

“為了自己能夠安靜學習吧。”唐權半開玩笑地說。

衛升點了點頭說：“是，要不說你怎麽是咱們寢室的學霸呢。”

唐權沈默了，衛升應該是知道自己喜歡那個女孩的。

他真的好喜歡她。

如今他不記得她的名字和樣子，可是那種感情還殘留在他的心裏。

後來，他們怎麽樣了呢？

“我和伯母商量了一下，你要是想工作就先在附近找一個，”衛升轉移話題說，“我看你家附近那個蛋糕店招人呢。”

“恩。”唐權漫不經心地應聲，“你看電視吧，我回去躺一會。”

唐母回來的時候，就看到只有衛升自己在客廳看電視。

“阿姨，你回來了。”衛升一臉笑容地打招呼，唐母點了點頭，指了指唐權房間，衛升點了點頭，開口說：“阿姨要去買菜麽，我陪你去吧，順便幫你拎東西。”

唐母立刻意會了衛升的意思，又穿上鞋，對衛升招了招手。

衛升關上電視，跟唐母走出了家門，兩個人走到單元門才開口。

“他情況現在怎麽樣啊？”唐母問。

“看著還不錯。”衛升回答，“其實並沒有忘記她的事，只是精神上產生了分歧，算是一種自我保護。”

“可憐的孩子。”唐母嘆氣。

“能夠這麽快恢覆，多虧你和叔叔沒有把他送到精神病醫院，”衛升環視著四周，微笑說，“這裏對他很重要，畢竟是她長大的地方，所以他也在想辦法治愈自己。”

“怎麽可能舍得把他送到精神病醫院啊，”唐母眼眶微微紅了，低嘆，“這孩子太可憐了。”

衛升沈默不語，安撫地拍了拍唐母的背部，許多安慰的話到了嘴邊都沒有說話，心裏的傷痕看不到，無法上藥。

他作為一名心理醫生，只能引導病人去發現自己心中的傷口，告訴他該如何對待自己的傷口，無法像外科醫生那樣去處理傷口。

******

心臟的位置在痛，擡頭明明能看到一片艷陽，但是他卻有種如墜冰窖的感覺。

有哭泣的聲音在不斷的傳來，律師似乎在跟他說財產的問題，他什麽都聽不進去。

他不知道自己這樣活下去還有什麽意思，不如他也跟著母親一起去死吧。

突然一片陰影籠罩住他，他揚起頭，這一次她的臉不是完全模糊的，他看到了她的雙眼，明亮而溫潤，像是清澈的泉水。

“唐權，你看起來要活不下去了。”她說。

“是啊，有點被擊垮了，我努力考上這麽好的大學，就是為了畢業找一份好工作讓我媽能夠不那麽辛苦，但是她死了。”

唐權說的很平靜，他甚至覺得自己現在很冷靜，就算他現在發瘋的大哭，母親也已經不在了。

“我也去死吧。”

她擡起他的下巴，他仰頭看著她，然後狠狠地一巴掌落在了他的臉上。

“清醒點了嗎？”她說。

“沒有，我如果不覺得疼的話，就可以把這一切都當成做夢吧，”他抓著她的手，狠狠打向自己的臉，“這其實就是做夢吧。”

她拽回了自己的手，然後抱著他的頭貼向了自己的胸口，低聲說：“聽到了嗎？”

是心跳聲，他喜歡她的心跳聲，兩個人耳鬢廝磨的時候，他喜歡從下方抱著在上面的她，聽著她的心跳為自己變快，感受著自己的身體在服從她的支配。

他聽著自己最喜歡的聲音，此刻她的心跳有些亂，她應該是在心疼他吧。

他父親在他小時候就去世了，父親不止是他的英雄，更是大家的英雄，他成為了英雄的兒子。

母親領著撫恤金，獨自打工將他撫養長大，在他快要能夠回報她的時候，她卻遇到事故去世了。

那個人無論給多少賠償金，都換不回他母親的命，他拒絕了和解，只想要讓那人付出該付出的代價。

他抓著她的手臂，輕聲問：“--，我心裏很難受，今天是世界末日嗎？”

她摸著他的腦袋，溫柔地說：“對啊，今天是世界末日，你害怕嗎？”

他沈默了許久，似乎在認真考慮著，半響說：“不知道，我不怕死，但是我舍不得你。”

“那你就牢牢地抓住我，唐權。”她的聲音柔軟得一觸即碎，幾乎是下意識的，他慢慢地伸出手來緊緊抱住了她，低聲問，“你是來救我的嗎？”

“對，我會救你，帶你逃離世界末日。”她低頭，一個非常溫柔地吻落在了他的發絲上，“一切有我。”

“——，你說命運為什麽這樣針對我呢？”他問。

她還沒有來得及回答，感受到水珠落在了她的手背上，她有些慌張地看向他。

透明的淚水從他的眼眶中一顆顆的湧出，她想要為他擦眼淚的手，被他緊緊握住，他哽咽著說：“我明明覺得命運對我很壞，但是它又讓我擁有了你。”

“唐權，我的命還算不錯，父母雖然偶爾會爭吵，但是家庭和睦，人生也一直都很順利，沒有遇到過什麽校園霸淩，意外事故，從小身體就很好，到了大學交的朋友也很親切，然後是你，明明知道我和其他女孩有點不一樣，還是接受了我，願意在所有事上都配合我，甘願屈於我之下。”

她用指腹輕輕擦掉他的眼淚，微笑問：“你覺得我這個普通的人生怎麽樣？”

唐權淚水朦朧地看著她，哭得有點上氣不接下氣，努力地點頭想要表達她的人生很好。

“那就來到我的人生中，成為我人生的一部分吧。”她似乎在微笑，他看不清她的臉，他用力地擦掉眼淚，她的臉又變成一片模糊，那雙漂亮而明亮的眸子，他也看不到了。

他放肆地哭了起來，抱著她，緊緊地抱著，仿佛這樣，他就不在屬於自己糟糕的命運，而是屬於她。

讓他成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吧，那一天起，她不止是他的愛人，更是他的英雄。

在他的世界經歷末日，逐漸崩塌的時候，他的英雄從天而降，抱著他將他帶到了她的世界。

無論命運對他多壞，他都不怕了，因為他已經屬於她了。

只要她笑了，他就開心，只要她幸福，他就幸福。

所以，如果失去她會怎麽樣？

一個若有若無，如同霧氣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，他感覺身體某個部分很疼，猶如被利刃刺入，他好像聽見刀子割破皮肉的聲音，他低下頭，看到了自己胸口上插著一把刀子。

失去她，就去死吧。

唐權猛得睜開眼睛，感覺自己全身都在發麻，眼睛酸痛不已，他伸手摸向自己的臉頰，發現自己臉上都是淚水。

那是在做夢嗎，他的父母明明健在，他起身穿上拖鞋，因為頭疼，身子有些不穩，跌跌撞撞地打開房間的門，看到屋裏空無一人。

“爸？”

“媽？”

“小衛？”

他開口叫了每一個人，突然一個影子沖了過來，是家裏的藍貓肉包。

他有些驚慌不已對肉包伸出手，就怕自己的手會穿透肉包，那就證明自己在做夢。

但是他摸到肉包柔軟的毛，仿佛松了一口氣，他跌坐在地上。

這個時候門口傳來聲音，是唐母和衛升回來，兩個人手拎著東西，一臉詫異地看著坐在地上的唐權。

“你這是做什麽呢？”唐母驚訝地問，然後發現了唐權通紅的眼眶，“哎呀，你這是哭了？”

唐權摸了摸自己的鼻子，開口說：“恩，我睡醒，肉包突然沖過來嚇得我摔倒了，疼得我都流眼淚了。”

感受到衛升探究的視線，唐權自己從地上起身，揉著腰說：“真的疼死了，年紀大了，摔一下真是要命。”

“你才多大啊，還年紀大了。”唐母嫌棄地看向唐權，但還是走過去說，“我看看摔青了沒？”

看著母親關切的神情，唐權突然想到母親去世的夢，為什麽他會夢自己的母親死了呢？

他就在這個地方長大，父母偶爾爭吵，但是家庭和睦，他平平穩穩地生活在這裏，然後考上了S大……

等一下，這是他的人生嗎？

唐權腦海中突然浮現了這樣的想法，如果現在是真實的，那麽夢境裏，又是誰的人生？

她是誰的英雄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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